陛下志得意滿地走了,接下來穿過來的是個垂頭喪氣的小家夥。朱顏拉著他到身高貼紙那邊量了量，確定應該是六七歲大的樣子。於是,又忍不住問起了熊貓寶寶。

小家夥給出的答案令朱顏郁悶不已：“寶寶長太大了，塞不進櫃子了……而且它現在只吃竹子，阿姨這邊也沒有。”

“小豬豬，你怎麽了，你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小家夥每次來基本上都是高高興興的，像現在這樣耷拉著腦袋的,除了生病還是第一次，朱顏的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不燙,應該沒生病啊……

“阿姨，我這次來，是來跟你道別的。”小家夥竟然一邊說著,一邊抹起了眼淚,“我要出閣就學了,以後就不能經常過來找你了。”

“沒有雙休日……嗚嗚嗚……也沒有寒暑假……出閣就學之後,除了初一十五節慶日每天都要上課……嗚嗚嗚……父皇母後說,只有我表現好，他們才會讓我過來看你……嗚嗚嗚……我不要上學，我要阿姨……”小家夥抹了一會兒眼淚，忽然撲過來，死死抱住了朱顏，抱得如此之緊，仿佛生怕一個不留神朱顏就會消失。

朱顏抱著他哄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讓他停止了哭泣，為了轉移註意力，只能打開電視給他看巧虎。新電視是智能電視，直接點播就行，倒是省的朱顏再從網上下了。

看到巧虎，小家夥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是依舊時不時抹抹眼淚，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朱顏心疼不已，幹脆摟著他一起看。

這一集剛好在講助人為樂的問題，一想到助人為樂，朱顏的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之前大的那個勇鬥持刀歹徒的那一幕，忍不住重重打了個寒戰。連忙按下暫停鍵，一臉鄭重地告誡懷裏的小家夥：“對了，小豬豬，你記住，助人為樂是好事，但是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如果幫助別人的時候可能傷害到你自己，那麽最好還是選擇袖手旁觀。”

“嗯，我知道了！”小家夥聽話地點了點頭。

其實大的那個很無辜，在他看來，勇鬥持刀歹徒的確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傷害到自己？開玩笑，那名歹徒從頭至尾都沒摸到過他一根寒毛。

上學對所有的小朋友來說都是道坎，小家夥情緒懨懨，不僅看電視的時候常常走神，連看到好吃的都打不起精神來。朱顏沒辦法，決定帶他出去走走。可惜，逛了一圈小家夥依然垂頭喪氣。

朱顏嘆了口氣，幹脆帶他去掃蕩各種生活物資了。逛了一圈超市，買了一大堆兒童用品後，朱顏又帶著他去了書店。既然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過來，也不能讓他在那邊太寂寞，除了二年級的小學課本，朱顏準備給他買點兒童讀物。反正那種兒童讀物一般也沒多少文字，繁簡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朱顏之前還在腹誹朱厚照花起錢來厲害，其實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挑半天不知道該買哪幾本，她幹脆掃蕩了整個兒童讀物區，中外童話，預言故事，只要她覺得有趣的就直接往懷裏放，引來其他家長陣陣側目。

“豬豬！”朱顏一臉尷尬地準備結賬走人，忽然聽到一聲稚嫩的童音。

然後，她身旁的朱厚照也跟著尖叫了起來：“嘟嘟！”

朱顏循聲望去，看到了之前朱厚照偷溜去動物園的時候救他的那對祖孫，王教授和他那個圓臉大眼睛的漂亮小孫女。

“買這麽多啊？”王教授望了一眼朱顏懷裏那厚厚一摞兒童讀物，有些哭笑不得。

“嗯，孩子要出遠門……”朱顏覺得，自己在王教授眼裏，肯定是朵曠世奇葩。

“這不是小照嗎？一段時間不見，怎麽長這麽高了？”

“鞋子的關系……”朱顏苦笑，能不長高嗎？連玩具大的熊貓都長得塞不進櫃子了。原本朱厚照比嘟嘟矮了半個頭，現在，卻已經反超，甚至比她還高了一指。

“對了，王教授，我家小照一直想到你們家找嘟嘟玩，苦於找不到時間，你們最近有空嗎？”

“有啊！有啊！當然有！”

於是，朱顏帶著朱厚照跟之前那個少年朱厚照落下的明史筆記拜訪了王教授。小孩子果然應該跟小孩子一起玩，朱厚照原本還不情不願，後來，嘟嘟提出要過家家，兩個小家夥很快就王子公主地玩到了一塊。

小女孩果然跟男孩子截然不同，嘟嘟不僅打扮得跟個小公主似的，連玩具都是各種娃娃，還有精致漂亮的城堡模型，難怪一過家家就是王子公主。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玩了一會，朱顏放心地帶著筆記去找王教授了。

戴上老花鏡翻著筆記看了半天，王教授擡起頭，皺眉望著朱顏看了半天，那表情讓朱顏想起他之前一再強調興趣是興趣，現實是現實時的情景：“朱小姐，你對明史入迷很深吶！”

朱顏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是我爺爺整理的，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想寫穿越小說。您是專家，我想讓您幫忙看看裏面的那些方案靠不靠譜。”

朱顏不可能告訴王教授大明太子朱厚照就在他孫女房間裏陪他孫女過家家，只好扯了個寫小說的小謊。爺爺的想法天馬行空，光憑他的筆記的確已經可以寫一篇穿越小說了。當然，朱顏也本能地覺得，如果朱厚照真的完全按照他的方案走，有很大可能會死得很慘。

“靠不靠譜，這個不好說，歷史有時候充滿了各種巧合，當年苻堅淝水之戰，誰能想到他會戰敗？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歷史是各種因素匯集在一起形成的結果，任何一環不同，導致的結局就可能截然不同。”王教授推了推老花鏡，低頭看手裏的筆記，“你爺爺看來是做過功課的，不錯不錯，從愛好者的角度來說，已經相當有水平了。寫小說的話，足夠了，畢竟，寫小說的時候，作者才是上帝，現實中不可控的因素，在小說裏都是可控的。”

朱顏苦了一張臉，王教授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如果是王教授您的話，面對同樣的問題，會用什麽樣的手法？”既然剛剛那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換個角度問吧。

聽到這個問題，王教授果然眼前一亮，指著筆記上面的各種問題侃侃而談。朱顏連忙從包裏掏出筆，邊聽邊記。專家就是專家，果然有兩把刷子，看問題的角度跟爺爺這個愛好者截然不同，只聽了一會，朱顏便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人一旦講起自己專業領域的問題往往會剎不住嘴，王教授起先還緊扣著那幾個問題，後來越講越開，不僅從專業的角度分析了一遍那幾個問題產生的根源，甚至還提供了好幾種截然不同的解決思路。朱顏邊聽邊記，感覺這一次絕對是不虛此行。

看到朱顏聽得這麽開心，王教授說得更起勁了，朱顏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表情像極了當初聆聽爺爺教誨的朱厚照，那眼神都快冒出光來了。

估計很久沒遇到過對歷史這麽感興趣的年輕人了，王教授講得紅光滿面，吐沫橫飛，恨不得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一直到嘟嘟哭著過來找爺爺。

王教授最疼的就是小孫女了，見狀連忙過去哄小家夥：“怎麽了，怎麽了？告訴爺爺發生了什麽事？”

“爺爺，爺爺，豬豬不陪我玩！”小丫頭抹著眼淚，抽抽搭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估計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煩，朱厚照躲在外面從門縫裏不安地朝裏面張望。朱顏打開門，一把將他拎了進來。

“怎麽了？你是不是欺負嘟嘟了？剛剛不是玩得好好的嗎？”

朱厚照撅起小嘴，一臉的委屈：“她要我娶她，她要做我的新娘子！”

嘟嘟比他還委屈，一邊抹眼淚，一邊抗議：“王子救了公主，所以公主要嫁給王子！你是王子，我是公主！為什麽不娶我？王子就是要娶公主的！”

“不娶！我才不娶公主！我要娶仙女！”

嘟嘟聽到這話，立刻露出了一臉馬上就要崩潰的表情，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了：“這個故事裏只有王子跟公主！沒有仙女！”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仙女！”

面對朱厚照這樣一個冥頑不靈的家夥，嘟嘟氣得直跺腳：“都說了，沒有仙女！”

“我才不要公主！我就是要娶仙女！”

“嗚嗚嗚……爺爺爺爺，我以後都不要跟他玩了，他是個笨蛋！說不通！”很多事情在大人看來無關緊要，在小孩子眼裏卻是天大的事，嘟嘟說完，一把摟著王教授的脖子開始哇哇大哭。那哭聲淒厲無比，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王教授哄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讓她止住了眼淚。

“朱厚照，跟嘟嘟道歉！”在朱顏看來，這事的確是朱厚照不對。人家玩王子公主的游戲，你故意扯個仙女出來，較真點的小丫頭的確會被逼瘋的。

“對不起……”小家夥雖然乖乖道了歉，卻又好死不死補了一句，“但是，我還是要娶仙女！”

“嗚嗚嗚……”嘟嘟聞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朱顏見狀，只好拉著朱厚照告辭。臨行，不忘塞給王教授一張自己的名片：“對了，王教授，您研究的是明史對吧？我手裏有家道具公司，主營古裝劇的各種道具，想聘請您當我們的顧問。”

“哦，我說呢，你怎麽會有那麽多明朝的衣服！”拿到名片後，王教授一臉的恍然大悟。

“嗚嗚嗚……”

眼見著王教授懷裏的小丫頭又開始哭鬧，朱顏連忙拉著朱厚照往門外走：“那麽，詳細的我們下次再聊。”

“不好意思啊，我家嘟嘟脾氣不好。”

“是我家的脾氣不好。”想起剛剛兩個小家夥爭執的模樣，朱顏哭笑不得。朱厚照看著乖巧軟萌，其實倔起來還真是讓人拿他沒辦法。

回到家裏，朱顏指著朱厚照的鼻子一臉正色地質問他：“朱厚照，你到底在幹嘛呢？故意惹嘟嘟生氣是不是？”

“不是！反正我不娶公主，我只要仙女！”

這小子，竟然到現在還在堅持，朱顏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糾結了半天，才幽幽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仙女！”

“有！”朱顏剛想問他仙女在哪裏，小家夥卻忽然撲過來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仙女，將來長大了，我娶你！”

明明只是個六七歲大小家夥，但腦海中浮現出他成年後的樣子，朱顏一瞬間竟有種渾身過電的感覺，楞在當場半天回不過神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把小家夥的話當成童言無忌，但現在，她此刻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

“阿姨，這個我可以拿走嗎？”就在朱顏呆楞的時候，小家夥已經放開了她，拿起了她書架上的一個相框。

朱顏定睛看去，發現是自己的一張藝術照。楊秀寧那家夥沒別的毛病，就是自戀。這張照片就是當初朱顏被她拉著一起去拍的，典型的古風仙女範，土豪楊秀寧選的影樓當然是最頂尖的，照片拍得仙氣飄飄，美侖美奐，比本人起碼美30%。

一張照片而已，如果是現代裝的話朱顏可能還會有顧慮，既然是那張，當然沒問題。於是她笑著點了點頭。

小家夥抱著相框興匆匆地將它跟那堆兒童讀物放到了一起。

知道一別之後很難才能再見面，這幾天小家夥變得特別粘人，朱顏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幸虧她已經辭了楊秀寧那邊的工作，不然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條小尾巴還真挺麻煩的。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雖然千般不舍萬般不願，離別的日子還是很快就來臨了。離開前，小家夥摟著朱顏的脖子死不撒手。最後還是朱顏狠了狠心把他扯了下來。

“你不是說你父皇會給你放假嗎？你每隔幾天看一本，等你看完了這些書，就差不多又能見到我了。”

“嗯……”

“要做個好學生！乖乖聽先生們的話！”朱顏總覺得自己像極了送孩子上學的媽媽，有種兒行千裏母擔憂的感覺。望著面前萌萌的小家夥，想起那個帥帥的年輕人，她忽然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莫名的竟產生了幾分罪惡感。

“阿姨，我會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的！”小家夥說著，又撲過來，摟著朱顏的脖子使勁蹭了起來，一直蹭到朱顏的脖子都有些發熱這才松了手。

“那……那我走了……”小家夥背著滿滿一書包的書抱著一大袋生活用品，一臉不舍地爬進了櫃子。

“等一下……”朱顏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忍不住將他拎了出來。

她原本為了改變歷史，是不打算告訴小豬豬關於那個小偷的一切的，後來考慮到他的安危，終於還是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打算。那位可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要是讓他在那邊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躥過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麽。最後，還是按照少年朱厚照之前描述的那樣詳細提醒了一遍。就算是這樣，也依舊不放心，最後甚至去本地新聞網打印了那名歹徒的照片。

意識到過去未來又在無形中完美自洽了，朱顏盯著關閉的櫃門，長長嘆了口氣。改變歷史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朱顏沒料到自己為了朱厚照他們的安全好心進行的提醒，卻在那邊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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